让人说话，天塌不下来

要写些什么呢？有什么写什么吧。 我只是想说话而已。

致将来或者过去，致那个思想自由的时代，致那个求同存异、毫不孤独的时代－－致那个真理尚存、历史无法被抹杀的时代： 从一个千篇一律的时代，从一个孤独的时代，从老大哥的时代，从一个双重思想的时代－－向您致敬！¹

来自特定时代的人的记录本身就自有价值。我要写给未来的自己看，我要写给未来的孩子们看。我要写给未来，作为时代的见证。

我的时代还没有到来，有的人死后方生。² 总有一天我会如愿以偿。这将是很远的一天，我不能亲眼看到了。那时候人们会打开我的书，我会有读者。我应该为他们写作。³ －尼采

撒谎对自己有利的时候，为什么要说实话？

八岁的路德维希·维特根斯坦在一个门口停下来想这个问题，这是关于他的哲学思考最早的记录。他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，下结论说：在那种情况下撒谎说到底没任何错⁴。

花剌子模信使问题 #

中亚古国花剌子模有一古怪的风俗，凡是给君王带来好消息的信使，就会得到提升，给君王带来坏消息的人则会被送去喂老虎。就此，王小波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来讨论这个问题。⁵ 其中的信使 指代通过调查研究等手段，得出关于事实的一个个结论的人，包括学者，以至于所有的文化人。他们都是信息的产出者，是信息的中介。只不过他们的把这信息叫做不同的名字，有人说是学术，有人说是艺术，还有人说是新闻。而君王泛指通过接受信使发出的信息，根据信息进行社会决策的人，可以指公众，也可以指领导、当权者。君王和信使都可以具备花剌子模性质：花剌子模的君王具有一种近似天真的品行，以为奖励带来好消息的人，就能鼓励好消息的到来；处死带来坏消息的人，就能根绝坏消息。而花剌子模的信使当然尽是奸佞之人，狡猾之徒，递送坏消息时就会隐瞒不报，甚至滥加篡改，除非他想被送去喂老虎。王小波经过分析得到了以下三个结论：

• 结论1：对于学者来说，研究的结论会不会累及自身，是个带有根本性的问题。这主要取决于在学者周围有没有花剌子模君王类的人。

同理，看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到底要不要报告，也要睁大眼睛提前仔细看看你的君王是不是属于花剌子模的。

• 结论2：花剌子模的信使早晚要变得滑头起来，这是因为人对自己的处境有适应能力。

人无法在生命权无法得以保证的时候去讨论道德。如果社会是花剌子模的，那作为君王，你只会听到战争节节胜利，“形势一片大好”的消息，直到成吉思汗兵临城下，取走你的首级。 支持废除死刑的一个理由是，如果知道自己会被处以死刑，犯罪分子对受害者施加的手段会更加残忍。道理也是类似。

• 结论3：假如一个人发现自己进了老虎笼子，那么就可以断言，他是个真正的信使。 RIP 李文亮

    李文亮，医生，新冠病毒疫情吹哨人，
    2020年1月3日辖区派出所因其“在互联网上发布不实言论”对其提出警示和训诫，
    1月10日左右出现感染症状，
    2月7日凌晨因感染新冠病毒死亡。
  

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 #

同样的道理鲁迅早就在一则寓言⁶ 中讲过了。奴才给聪明人诉苦，聪明人只是口头表示同情但从不给予实质性的帮助，尽说些很快会好的话。结果奴才很感激聪明人的同情，自认为得到了慰安。之后奴才又向傻子诉苦，说主人给他的房子没有窗子，结果傻子二话不说，动手就去砸那泥墙，想为奴才打出一个窗洞来。结果那奴才到处叫人来把傻子打跑了，然后在主人面前邀功说他赶跑了强盗。主人夸奖了奴才一句，奴才高兴的对聪明人说聪明人真有先见之明…… 如果社会环境是如奴才一般闭目塞听，固步自封的，那这个社会的信息发送者也一定会像“聪明人”一样埋头眯着眼做好笑嘻嘻的犬儒的。

任何一个极权形态的社会都对信息具有阻绝和扭曲作用。奥威尔《1984》中没有人会说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，甚至于主动阉割思维，从源头杜绝自己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，“思想罪并不导致死亡：思想罪就是死亡。”¹《大护法》中的花生人干脆就没有嘴巴，从不能说话。人人都想听到好消息，甚至将消息的“好”放到了“真”之前。花剌子模的扭曲堕落也终于换来了蒙古大军屠城的“净化”。信息的阻绝和扭曲的问题在小规模低流通的古代社会影响还不算大，要是放在需要海量实时信息进行统筹决策的现代社会，这一点足以导致人类的终局。

谣言，是偏离事实的话；而以权力甚至暴力作为裁决言论是否符合事实的唯一标准，首先是粗暴蛮横的，再考虑到现代社会的巨大分布式网络的现实，这也是愚蠢可笑的。

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? ⁷

如果一个国家是花剌子模，那么我们也可以下结论说：在那个国家，撒谎说到底没任何错。

最后，以毛主席的讲话作结：希望在这个时代，君王们能崇尚消息的真实可信，信使们能敢于说话，也想说出真话，这需要我们每个人的努力。

让人讲话，天塌不下来。现在有些同志，很怕群众开展讨论，怕他们提出同领导机关、领导者意见不同的意见。一讨论问题，就压抑群众的积极性，不许人家讲话。这种态度非常恶劣。同志们，我们是干革命的，如果真正犯了错误，这种错误是不利于党的事业，不利于人民的事业的，就应当征求人民群众和同志们的意见，并且自己作检讨……不管是主动的，被动的，早作检讨，晚作检讨，只要正视错误，肯承认错误，肯改正错误，肯让群众批评，只要采取了这种态度，都应当欢迎。 －毛泽东⁸

战“疫”必胜，天佑中华！✊